饿死君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

【BF】黑夜不再来

*英A英无差

*契机来源于新ed,我好喜欢Red

*ooc注意




整整一个夏天,他都在此处徘徊不前,漫无目的地。


缓缓起伏的丘陵上覆着望不到边的小麦。想必是收成的时节,颗粒饱满的麦穗随风划过他的手腕。


亚修·林克斯已经跋涉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起初只是循着本能在走,因为此处空旷,无边,亚修便选定太阳那个方向,至少让这趟旅程有个目标。他想,要从这里离开,是该有个坚定的方向的。亚修·林克斯对自己的意志品质深信不疑,他决心要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地前往那个所在仍旧未知的尽头,却不成想这里既没有夜,也没有雨。太阳高悬,日光照耀,永远都是午后三时的样子。有时亚修甚至怀疑是自己一边行进一边昏迷,星与月在眨眼的间隙就溜走,在他能重新看见的一刻又换上同样风景。所幸时间的倒错没给身体带来太多负担,他还能坚持,步伐稳健地向前。只是他的努力在旷日持久的白昼下惨遭无形削弱,因为此处的麦田与彼处的麦田如此相似,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辨不出是这一群还是那一群的飞鸟……可作见证的就剩下头顶的太阳了。


连太阳也一动不动。


我可能已经在这里走了一万年,也或许一步都未曾迈出。更有可能早就不在那条路线上了。有什么区别呢。亚修·林克斯仰身向后倒去,将恣意生长得参差的麦秆压出一个舒展的人形凹槽——就如同他将这具肉身和萦绕其上的困惑一同抛却在这不知名野外,只待成为拾荒者口袋里一份可有可无的重量。


可我明明不觉得辛苦。他将手指一根根收起,握紧,又放开,风便趁机从指缝逃走。亚修于是阖上眼。这次他躺了多久,一夜或是一秒,未尝得见的银河是否又偷偷造访——这些他通通不追究了。


再睁开眼时,视野里有一棵树。


亚修猛地坐起来,转身向后看,那棵原本呈倒栽葱模样的树就忽然正常了,像所有普通的树一样矗在那儿。树冠绵密,仍是夏天的景色。真是长梦,他想,这一觉许是几十年?


不过亚修心里还是高兴更多。他已经不太相信太阳,甚至看久了会生出和时间同等漫长的无望来……但树总不会长出腿来突然跑掉,他只管朝着那个方向行进,走出这片田野是迟早的事。目标一下子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亚修心情自然变好,腿上重新涌现力量,心脏为指日可待的结果将胸膛震得生疼。


他又开始朝着树的方向前进了。




亚修·林克斯已经跋涉了很久。


他一开始目测了那棵树和他之间的距离,判断大概需要多久到达——虽然时间的价值在这里是浅薄的,但他习惯万全的准备,仍会下意识这么做。


亚修·林克斯可能又跋涉了很久。树看起来还是这么近,那么远。


但是没关系,没关系。亚修对自己说。从他决定改道,一成不变的周遭也变得可爱起来。甚至日晒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虽然风景还是同样的风景,路程还是相似的路程,但他已不觉得这是折磨,甚至忍不住去想那些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称得上好事的片段……一开始还是从积灰的角落往外挖,后来是一些不用特地回想的,簇新的往事,一朵一朵,还带着新雪的凉。再后来出现了树。就是前头这一棵。


我原来有这么想逃吗。亚修意识到自己用了逃这个字,那声音正属于他本人。于是他停下,一边反复咀嚼这个一向和他无缘的词所代表的意义一边警惕周围——不过这里没有时间,也没有别人。


亚修自嘲般笑了两声,迈开腿跑起来,用与逃生无异的速度。


但是他也没能跑出很远,因麦田如波浪起伏,脚下土地看不切实,一步被绊倒,后续就是球一样滚下坡去。亚修蜷在地上不动好一阵,等着疼痛自然消退,结果有个声音从上方,从远处传来:亚修、亚修——你在跑什么!你怎么把自己摔成这样?


亚修不可置信地抬头:英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走上前来拉住亚修的手:先起来再说。


亚修于是被人拉着起来站好,又被细心拍去身上粘的土,头发里夹的麦穗。奥村英二,他的朋友,非常满意地梳理好他上下每个细节,像看着一份手工作业那样端详着他:好!我们走——


要往哪里去?亚修忽然觉得不问也无妨,奥村握住他的手,把温度递过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全然接受了——去哪儿都无所谓。但他其实还是在乎的,在看到那棵似乎和黑夜一般永不可及的树越来越近时。亚修·林克斯脚步一滞,将奥村拉住顿在原地:英二,那到底是什么?


奥村回头看着他,如同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树啊。


亚修眯起眼睛,那在日光中烧灼着的轮廓便又清晰一分:要多久能到那里?


奥村想了想说:我们再走一千五百七十七步,就到了。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接着说。从你走了三千四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二十五步来到这里之前开始。


他那表情好像酝酿这句话已久,就等着一个恰当的时刻当作包袱抖出来,可是没成行,糟蹋了。有点可惜,又像在赌气。亚修承认他其实挺中意这个表情,那意味着他们还有生气,还活在这一秒。玩笑只在有命的时候才开得起。每当奥村英二做出类似的表情,他就从真空的夹缝里抢到一点点空气。




风吹起来,亚修在起伏的波涛中似乎捉到一缕磨坊的香气。他的胃重新醒了过来,叫他意识到已很久没进食的事实。幸运的是他们终于到了,奥村拽着他在树下坐好,是正坐,亚修心想这个日本人是真的十足麻烦,他走了太久,现在很累,只想怎么舒服怎么来。于是他伸展开四肢,把一侧的胳膊和头都压在奥村腿上。


奥村也不气恼,就任他这么躺着,但时不时撩起亚修的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捻动,叫他还是不能装死当一块石头。


但其实原本也不能。比起后知后觉酸胀的四肢,他的肚子也叫起来。那些阔别的生欲此时又回到他身边,叫他回想起一些快要忘记的事,食物的口感,和睡眠的滋味……那都是三千四百八十三万九千六百二十五又一千五百七十七步以前的事了。


奥村的大腿角度刚好,亚修·林克斯这么躺着正能看到茂密的树冠。快到成熟的季节了。在这个什么都能成熟的季节,树会结出他想要的,无论面包还是和平。所有和恬静挂钩的东西。被树叶绞碎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亚修忽然想要流泪,一股热忱的冲动催开他的嘴唇:英二,我们会待多久?


奥村按着他的肩膀:到你想离开为止。


如果——他只说了一个词,剩下的都没必要了。


你的金发。它们很漂亮,但这样的美只在阳光下才有金子那么宝贵。别把它藏起来。你还是要回到太阳底下。那才是为你打造的场合,亚修。


亚修坐直身体,靠上树干和奥村对视。眼睛是他熟悉的眼睛,鼻子是他熟悉的鼻子,嘴里吐露的却是他竭力想要拒绝的——这些都撞在一起,生出别样的残忍。


你还要问我是谁,“奥村”善解人意道。但现在你可能不会问了,你已经知道,我只是个装置……被放在这儿,就为了像定时炸弹一样提醒你回到正轨上去。但不能太明显,还要温和,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一面插在你道路旁边的旗帜,还要涂上你喜欢的颜色,就为了你能注意到我。


他说着说着忽然落下泪来,如同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一个。亚修哭笑不得,还要帮他拭泪:你既然是我内置的一道保险,又怎么自己哭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因为……他哽咽着,我是知道的,你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程,尝过很多岔路,还是要去领这一份命运……你的奖品不应该是这个。你真的甘心这样?


亚修拍一下“奥村”的头,继而是肩,很勉强地笑了一个:可别,说的好像你不是我的一部分一样……是你太入戏了。你其实不知道。


他的肩膀在他手下抖了一会儿,渐渐恢复成平静而无波澜的湖面。他们两个并排坐在树下,肩膀挨在一起,像是普通的旅人休息片刻。亚修忽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换了颜色,太阳已经向西沉下去了——他才知道,那个方向是西。


我们还能在这里待多久?他问。


明天之前。


明天在哪里?


……在来的路上,“奥村”闭上眼睛说。明天,会是秋天。


我们还能做什么?他怀着希冀,和一点小心翼翼,发问了。


你可以睡个好觉,在黎明到来之前。另一人轻声回答,话里施下注定实现的魔法。


亚修·林克斯于是在他怀里温顺地睡着,身上盖了一层蛋壳青的光。




最后一轮属于夏天的月亮也落下去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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