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死君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

【FGO】玲珑塔

*梅林罗曼

*bgm:

*给这边除除草……是收在《启程》里的内容





小罗做了一梦。


梦里有一艘大船,横可跑马,纵可演兵,三杆桅杆高高耸立,最长那根顶上刺穿了太阳,白帆迎风而动。甲板栏杆雕画得精致,飞禽走兽栩栩如生。船头立一长发飘飘的仙人,半白透明,又逆光,几乎融化在日光里。


小罗站在码头,呆得跟未开化史前人无异。他活了三十年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给迷住,情不自禁问:“你是哪里来的神仙啊?”


之后是一阵地动山摇。“嗨嗨,快别睡了,五楼开会去。”是同事。


小罗勉强睁眼,恍恍惚惚往楼梯口走,只是台阶漫又长,似乎没头,终于走到,竟是顶楼,眼前是一指深的汪洋,脚底一片湿滑。小罗惊到不行,忙转头往回跑,一路连摔三个跟头。推开五楼会议室的门,领导正讲到:“关于今天六楼厕所莫名其妙漫了大水……罗曼,你去修马桶了?”


小罗边拧袖子的水边说:“……不是,摔的。”


两排同事皆露出看挺身而出、见义勇为事迹的眼神。


领导清清嗓子:“那我们继续。关于今天六楼发生的不幸……”


有人忍不住说:“已经打电话叫通下水道的来修了。”


领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又几点了?”


屋子里登时吵闹起来,议论纷纷。小罗安静站在一旁,又与这场面无关了。他觉得自己一直也没清醒过来,眼前人都是流动的海水,耳边响着波涛声,一艘大船劈波斩浪从他面前驶过,船头站着面目不清的人。天上降下白光,他被笼在里面,周围的一切都消解了……于是他开口道:“为什么我们不在那儿开船?”


水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看着他。



 

真的丢人。


小罗把自己埋在办公桌前。往常这种常识外的发言可当作普通梦话,说过便是过了,顶多在三五天里被拿来作笑话讲,增添一点职场的乐趣。这一天略有不同,可笑突破了语言的载体,以难以忽视的形态具现在众人面前——一艘船的模型就大大方方摆在那儿,在小罗的桌子上。他的位置显眼,每个办公室的人都打他这儿过,得一个仔细观赏的机会,顺便问一句:这就是你要在楼上开的船?从这一刻起将会有无数降低风评的谈资配合着笑话在公司传播,为时将在一个星期以上。


小罗羞愧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到这船不是他的,显然也不是同事的。他出去前还没有,只能是开会时办公室没人那阵子送来的。连字条也没有一张。他更不好意思去问,这就没办法了。小罗抬头看看周围,别人又都在干活了,就他一个,冲着这船不知所措。细看看,和他梦里那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罗更困惑几分,带着这困惑捱过了下午的工时,又自主加班到人去楼空,确定自己是最后一个起身的,才端着船一个人往外走。


回家路上要过一条河。小罗鬼使神差下了河堤,在水边蹲下,两只手举着船悬在水面上,将放不放的。他想这东西不知道哪里来的,也许物主还要来找,就又站起来转身欲走。但实在很离奇,因为本质上是他梦里的造物,也许这就是天降于他的,和那个不知所云的梦一样,没什么道理可循……他又蹲下,手抖如筛糠,把船上零部件晃得直响,还是下不了手,又重新站起。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小罗长叹一声,发现身边来了个小孩儿,笑嘻嘻瞧着他:“你是不是还缺一瓶葡萄酒?”他又衡量一番,决定还是把船留下。

 



梦里还是大船。小罗这回也在船上,群芳环簇,晃得人眼花。他生出预感,转身过去,就见着了那仙人,背着光,正朝他的所在而来。那人每踏一步,花似乎就越多——他也更疑心对方是什么精怪化身。


“你好啊,小罗先生。”那人甫一开口就是一股慵懒气质,和这漫天花海一个风格,搭配这暖洋洋日光简直抽掉人的骨头。小罗手搭凉棚,眯着眼等对方走近。没有几个人会用这个称呼叫他,总有种在人前矮了一头的错觉。待那人近身,他看清了——看着很像是个东诓西骗的。


“别那么喊我,”他赌气道,“你到底是谁,这船又是怎么回事?”


“你想得没错,我不是人那类的。我是术师梅林,专来解你人生疑难的,你可以叫我梅大师。”


罗玛尼脱口而出:“梅——算了,我还是叫你梅林吧。一叫大师,你更像个坑蒙拐骗的。”梅林好像没意见,也不反驳,只一副等着他问的模样。罗玛尼说:“我是在做梦吧。”


梅林抱着杖气定神闲:“你大可以试试。”


罗玛尼便掐了一把胳膊。疼,可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把脸埋进双手掌心,再抬头看也还是在船上,航行平稳。他立时紧张起来,看向梅林的目光也更警惕。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的错,”梅林摊开了手,里头空荡荡无一物,“其实你可以当作是在做梦的,这关系不大,姑且算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也是可以这么讲的。”


罗玛尼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和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穿越了……”


“准确地说是正在穿越路上。你看,我专程从塔里出来,乘着霞光和宝船来接你嘛。”


罗玛尼有点头晕:“为什么要我到那边去?我过得好好的,也没碰上什么百年一遇的异象啊……”


梅林略一颔首:“有人需要你。”接着又忽然感叹:“简单来说就是缺一个献身吧。所以说啊,小罗先生,你还这么年轻……我是真的觉得你挺年轻,才会想这么称呼你的。唉,我都舍不得让你去了……”


罗玛尼听他的话越来越玄,心里愈发没底,太阳照在背上,他却冷得发抖,直摇晃梅林的胳膊:“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么会需要我呢,去做什么呀!我,我这种人……”


梅林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都是挺有意思的人,很会演绎些好故事。你这一趟去得值。”


罗玛尼心道你这话不如不说……更不敢问了。梅林脸上挂着餍足笑容,逗人玩也有个限度,换回正经嘴脸:“我不受世界线约束,但是天外有天。就当是四季轮转一样来接受吧,否则就心有不甘,可也没什么办法。我说过,他们是会演绎好故事的,值得继续下去,也有天助,是必然。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你。都是命中注定,你没扔船,我就按时来了。”


罗玛尼听了,心里竟没什么想法。正如梅林所说,这要是场梦,他对着自己拳打脚踢一通也能解脱了,不至于听梅林讲这许多似懂非懂的话。事情既然注定要发生,他也已经是笼中的鸟,哪也飞不去了。只是回忆他短暂的生活,过于平淡和简单,多用一个形容词都是铺张浪费。也出于这份平庸,他从不担心发生什么意外,除非星球毁灭,任何灾难都轮不到他头上……但是这些都要结束了,他即将把自己交出去,为了一群、也或许是一个未曾谋面的人。罗玛尼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那个叫做命运的东西并不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梅林打断他的思索:“别太有压力,也说不定是去去就回,明早照常上班。你想光荣还成不了呢。”又问:“还有时间,你没什么话想说?”


罗玛尼苦笑:“你想要我说什么?”


梅林比个剪刀手:“你应当做两手准备。就没任何事要交代的?”而后狐狸一样地笑:“刚刚说的解人生疑难也还作数,你有什么难开口的都可向我透露一二。在这儿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罗玛尼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这人很不可信,打定主意就算有去无回也要把秘密带进棺材,正待拣一句话来呛梅林,对方突然说:“罗玛尼·阿基曼,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前往?实话说,我认为你假得很。”


罗玛尼愣住,他想梅林果然奇怪,一面对他说命运不可违背,一面似又挑拨他干点离经叛道之事,真心深不可测,果真如他自称是个非人之物。恶劣如斯,说不定是个靠玩弄人情维生的。他想通了这一层,道:“当然不。有大好日子放着不过,要不是突然一口刀掉下来,我才……我怕得要死,我其实是个胆小鬼。”


梅林闻言喜笑颜开,相当满足地去摸罗玛尼脑后细软的头发:“你终于说了。这才对,别想逞什么英雄。再者说,这也更像你,更像个人,故事也才更圆满。”


罗玛尼眨眨眼睛,疑惑道:“我欠你什么吗?”


梅林说:“现在没有了。”

 



他在一个黑漆漆洞口和梅林分别。罗玛尼大叫一声:“你怎么就叫我一个人去!”梅林摆摆手:“放轻松放轻松,那边已经没我什么事儿了。”


能放轻松才有鬼了。罗玛尼小心翼翼翻下去,落在一片蠕动着的空间——说是空间也不准确,他只看到铺天盖地的腕足状生物,连空间本身的边界在何处也无从知道。交错不清的地面上撑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女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罗玛尼立刻从那眼神和面容中读出端倪——那是厚重经历留下的痕迹,跨越过数重山川河流王国朝代来到他面前,很遥远也很近,如同他在这一瞬间幡然了悟,顷刻继承了见证一切的眼睛。你终于来了啊——这句话撞钟一样在他脑袋里轰鸣。女孩儿的确是最佳人选,同时也是唯一人选,身躯中已经收纳了胜利所需的全部要素,罗玛尼无师自通一般明白了要做什么,果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他自己。


始与终的钥匙皆在他一人手中。

 



罗玛尼再睁开眼睛,梅林在他旁边。长毛术师盘腿坐着,下巴搁在手心里,正不知想什么,见他眼皮有了动静,颇有兴致地调转过头来:“你醒啦。”


罗玛尼揉揉眼睛,再看,梅林还在,不是幻觉。他问:“我不是该消失了?”


梅林道:“按那条线的概念来说,你是消失了没错。所以得离开,我送你回去。一口气走那么远太累,现在我们在阿瓦隆。”


其实是哪都无所谓,罗玛尼装作是了然地点点头,坐起身子四处看看,是个圆柱形空间,白石头垒起来,严丝合缝的,他无端觉得这是一座有了年头的神圣建筑,明面上写着“勿近”,像超市里摆着的生冷海鲜,和梅林本人一样带着人世外的气息——他是不该在这里的。


梅林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说:“不是什么害人的地方,是我的玲珑宝塔呦。”


罗玛尼走到窗边向外看去,俨然一副伊甸园模样。仙境在令人舒畅上有奇效,他下意识对梅林道了声谢。后者瞪大眼珠子,想他认识的那个罗玛尼·阿基曼是什么德性,整日诋毁,有来有往,就在心里预设了一个形象,和本尊比有过之无不及,许久回过味来说:“你果真不是这边的。”


罗玛尼不知道梅林心里是什么过场,便只说自己的愿望:“既然你也清楚,就让我回家去吧。”


“罗玛尼,你那么想回去当你的小职员,又为什么答应去帮忙?你天生爱绕远路?”


“也不是,我只不过没别的选择。船是你的,我要是说一个不字,你把我丢下,可就不止是没归处了,连去处怕是也没有。”罗玛尼平静地说,“我也迷茫和恐惧,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啊。没人教我,可是我一看到那小姑娘,洪水一样的画面朝我涌来,每一帧都太沉重太辛苦,确实很需要一个句号。而这件事必定要由我来做,我也无论如何都是会愿意去做的……那个时刻,我就明白了什么是你说的命运。”


梅林没作声,起身走到他旁边,并排站在窗口。阿瓦隆没有夜晚,也无人烟,太阳永远高悬,要想伴着日落煮一锅好饭,须得从这里出去。


“那我们走吧。”梅林笑着拍拍罗玛尼肩膀,“你既肯出力,我也得礼尚往来。”又自言自语般道:“听到不少新鲜的话,罗玛尼collection离全图鉴又近一步,这趟果然很值。”


罗玛尼一心等着梅林作法,想着就快能返回他熟悉的家中,欢喜如期待礼物的小孩儿,没听见他说什么,待花朵蔓到脚下才慌忙问:“那个、梅林!我——倒也不是盼着……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事了?我好做个准备……”


梅林这回定定看着他,眼神不似以往轻浮,嘴里仿佛含着石破天惊的秘密。罗玛尼一颗心悬在喉头,只等他一句话作保,可梅林就是不说了。这会儿花儿模样的魔术已起效到他胸前,可是花比流星更温柔,他一点也感受不到自身的全部所有被打散消去的不安。


魔术师微笑着看他最后呈现于此处的焦急面容,终于从容开口:“——”


最后一朵花形如烟火,啪地消失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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